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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夜をわたる月の船》Ⅰ續

整理版。
此部份由_(_-_)_翻譯。
僅作交流之用,不作任何商業用途。
禁止一切形式的轉載。
    一回到公寓,就先冲了个澡。被舔过的腿间,用热水冲了一遍又一遍,感触却仍旧残留在皮肤上蠢动着。
    身体洗干净后,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。然而随着上班时间的逼近,又变得忧郁起来。怎么都难以走出公寓,结果迟到了五分钟。“喂,你眼睛通红的哦,该不是一直喝到早上吧”被布宫敏锐地提醒道。看了眼部长的办公桌,男人跟往常一样来上班了,正在跟课长说话。
    忽然,注意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个没见过的茶色袋子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条茶色的领带。那是昨天自己戴着的东西,意识到将袋子放在这里的是部长,便背部一僵,将整个袋子塞进了垃圾箱。
    河濑早早便出外去跑业务。深深觉得有外出业务真是太好了。虽然也想过要不要偷偷早点回家,但比起一个人关在家里苦闷,还是让身体动起来比较能分神。
    签下一个契约,傍晚五点便提早回到公司整理文件。不想拖太晚,想在公司里还有其他人留着时回去。
    将做好的文件拿到课长桌前,课长人却不在。也不是急用的东西,便贴上“烦请确认”的便签搁在桌上,迅速开始下班前的准备。被布宫揶揄说“你今天要去约会吗”,随口回应“不是那种事啦”。
    刚拿起皮包,“河濑”招呼自己的声音便响了起来。
    “喂,部长在叫你呢。”
    大概是觉得没有回话的自己有些奇怪,布宫提醒了一句。河濑回头一看,部长正以与平常无二的安稳表情微笑着。
    “能过来一下吗?”
    周围还有人留着。正看着这边。河濑咬紧下嘴唇,向男人走过去。
    “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
    脸对着斜上方,故意不去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。
    ……沉默在持续。明明是自己把河濑叫过来的,男人却一句话都不说。
    “麻烦看这边。不要像个孩子似的看着其他地方。”
    教导般的口吻让人恼火,河濑瞪向男人。戴着眼镜,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的部长的脸。那张脸,用蛞蝓般的舌头执拗地舔着别人腿间的画面,忽闪过眼前,想吐的感觉便一下子涌了上来。
    “你忘了的东西放在你桌上了。”
    脸颊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。
    “看到了吗?”
    与紧张得全身僵硬的自己不同,男人的表情全无变化。
    “看到了……”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
    河濑逃一般地回到了自己桌前。握着皮包,思考着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,和与平常无二的男人之间的不同。对那个男人来说,昨晚的性 行为不过是“以部门调动为饵,吃了年轻的男人”,如此程度的事情而已。
    “喂,你怎么啦?”布宫问道。
    “啊,什么?”
    “被部长说了什么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没有。”
    “你脸上的表情很恐怖哦。”
    错觉啦,勉强笑着,道了声“辛苦了”便出了公司。就算从那个男人身旁离开,皮肤上却还是好像有什么黏黏的东西附着着般,感觉恶心。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关系,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……。
    十月底,到部门调动的那天为止,要一直与那个男人身处同一部门,不得不呼吸一样的空气。即便告诉自己只要再忍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也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。


    梦的内容总是一样。被男人强行发生性 关系的梦。全身被抚摸,被舔舐,即便恶心到快要吐,凌 辱却仍旧持续着。被强行勃 起,强行塞入的最终,以自己重要的部分被男人的那里吃掉为结尾。自己一面尖叫般地悲鸣着,一面“还给我,还给我”地哭喊。
    打开房间的灯,看着日历屈起手指计算。到部门调动的日子还有十五天。其中包括今天的周六周日还有两回,除去这些,还有十一天不得不见到那个男人的脸。就算缩短寿命也好,能不能明天就到十月底呢,这般认真地思考着。
    反正也睡不着,打开电视,却没什么好看的节目。将买来的电影DVD设定好。在电影院看的时候明明很有趣,现在心里却像是变成了白纸一般,什么感觉都没有。
    就这样看着时,周围的人声,外面驶过的汽车声渐渐大起来。一直盼望着的休息日,不用看男人的脸也可以地安心着。但是什么预定都没有。没有要做的事情。电影结束了,便关了电源。将自己裹进被子里,感觉淡然前行着的日常之中,只有自己在慢慢退化着。
    不经意间,想起夏天之前被女友甩了的事,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。分手的时候明明没哭,为什么到了今天反而会如此,不明白。实际上,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悲伤,只是眼泪不停不停地流下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就到了傍晚,肚子饿了。站起来时双腿麻痹,向前倒了下去。完全没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坐了那么久。
    手机响起。打开一看,是叔父发来的邮件,写着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吃晚饭”。自从叔父开业以来,偶尔会有这样的邀约。立刻回复了“我去”。想要跟人见面。
    与叔父约定碰头的地方是全国连锁的烤肉店前。价格便宜却很美味,久违的食欲也渐渐回来了。最近一直不怎么想吃东西,便当常常剩下一半以上。
    “你啊,是不是瘦了?”
    河濑一面将泡菜与米饭拌在一起,一面装傻道“是吗?”
    “啊啊,难道说是在减肥?”
    “趁早放弃。”叔父一副听我的没错的样子摇着右手。
    “现在的你没有那个必要吧。个子又高。”
    “可是,公司马上要体检了。”
    “说什么呢,像女高中生似的。勉强减肥,对精神卫生也不好……你吃了不少肉嘛?!”
    河濑咧开嘴笑了。
    “因为,这是叔父请客吧。”
    “AA制啦,笨蛋!”
    叔父没礼仪地用筷子叮叮敲着盘子边缘。
    “既然身为医生,就不要小气了嘛。”
    如此说了后,叔父便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挺起胸。
    “虽然是医生,但我也很穷。你不也在工作吗,多少给我付一点!”
    心里想着难道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,河濑“是是”地敷衍着应承后,叔父便低声念道“可恶,真是一点都不可爱”。
    “以前明明还会小光、小光地抱过来,可爱得不得了。我都不知道替你换过多少回尿布。结果现在讨人厌地长得这么大……”
    “那个打住!把以前的事情拿出来说是违反规则的!”
    也许是因为让外甥慌张起来而满足了,叔父哼哼地笑了。即便想要以平等的立场说话,结果河濑在这个叔父面前还是个孩子。
    父亲在河濑不满一岁的时候,丧生于交通事故。母亲的弟弟,那个时候还是医学部学生的光辉叔父,代替父亲的职责尽心地照顾着自己。一直到懂事为止河濑都深信不疑,以为温柔随和的叔父就是自己的生父。
    叔父考取医生执照后在大学附属医院工作,五年前退了职。然后在距离河濑的公寓二十分钟左右路程的车站附近的一栋建筑里,开设了一间诊所。 专门虽然是精神神经科,诊所的看板却写着“内科•精神神经科”,内科摆在前头。“这个看板,难道不是骗人的吗?”如此说后,对方答道“内科也诊断啦。一点 点而已”。虽然生意不能说特别好,但貌似维持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。尽管也问过“不结婚吗?”,但叔父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。
    “我又不想要老婆,而且对我来说,史就跟儿子一样啊。”
    如此一来,便无话可说了。在烤肉店坐了两个多小时后,出了店。外面风很大,河濑穿着薄薄的外套冷得抖了一下。枯叶飞舞着,莫名地哀愁也跟着飘浮起来。
    “明明前不久还像是夏天,真冷啊。”
    叔父弓起了背。
    “披着那层肉棉被,多少好一点吧。”
    拍着四十出头,确确实实正在向着三高人群进发的肥厚的背部说完后,叔父皱起了眉“要你多嘴”。不止是肚子那一圈,头顶也确实越来越稀薄。虽然会想越来越老了啊,但那也是另一种可爱。
    那个男人与叔父同年。一想起来,便仿佛有黑色的蝴蝶突然飞出来一般,心中变得漆黑一片,嘈杂起来……脚下便晃了一晃。
    “怎么了,史?”
    叔父回过头来。
    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    不知不觉间竟然停了下来。追上叔父,光是看着那张脸便好像快哭出来似的,慌忙大大吸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那个,安眠药哪一种比较好?”
    叔父停住了脚步。
    “怎么,晚上睡不着吗?”
    “总是在天亮的时候醒过来。然后就睡不着了,很辛苦。也许是因为工作忙的原因吧。不知道外面卖的药哪一种比较好,你告诉我啦。”
    “嗯——”叔父抬头望着夜空想了一会。
    “要顺便去我那里一趟吗?我给你开处方单。”
    因为似乎可以拿到药,河濑便跟着去了诊所。叔父和五十多岁的护士、小林,以及快退休的事务员、藤冈三个人运营着这间诊所。刚开院的时候,欧巴桑俱乐部嘛如此说道后,被回应说“女人过了四十才有味道”,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    因为是晚上,职员都不在。等待室只有六叠大小,却煞风景地摆着一盆观叶植物。被带进诊察室,在患者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。叔父从右边的架子上拿下印着框线的纸。
    “天亮就醒来的状况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    面对突然换成医生脸孔的叔父,河濑耸起了肩。
    “这是什么,问诊?”
    “当然。难道你以为我会不诊断就给你开药吗?之后记得把保险证也带过来。”
    抱怨着真麻烦啊,但还是实话答道“两周前开始的”。
    “……听你说工作很忙,那其他还有没有什么介意的事情呢?”
    心脏猛地跳了一下,含混道“并没有”,挠了挠头。
    “没有,就那样。”
    “人际关系怎么样?跟上司和同事相处的还好吗?”
    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人影抹消掉。
    “不好不坏……吧。”
    “不要太勉强自己了。”
    安慰的口吻,单单只是这样,眼泪就好像快流出来般,河濑慌张地低下了头。
    “我没事,身体很健康。”
    “不只是身体,心理疲劳的话人也会觉得不舒服。”
    大大的手,像对待孩子一般揉了揉河濑的头发。
    “睡眠不足会使身体与心理更加疲劳。我先给你开一周份量的安眠药。要是觉得辛苦的话就再过来。对我抱怨也可以哦。不管怎么说,听别人说话本来就是我的职业嘛。”
    明明只是床棉被,用惹人厌的口气说完后,背上便被啪地拍了一掌。明明很痛,却莫名地开心。那天晚上,托叔父开的安眠药的福,河濑连梦也没做沉沉睡到第二天早上。


    十月二十日,因为寒冷而穿上了棉外套的这一天,河濑比平时早十分钟到了公司。一进门就向大厅边上的社内综合告示板走去。每个月的二十号,告示板上会贴出下个月一号的人事调动。虽然社内邮件也会发送人事调动的通知过来,但告示板是最快的。
    没有人事调动的月份就没有通知贴出,但这一天有。看到纸张上方的“商品企画部”字样,心胸雀跃起来也只有一瞬间。
    “骗人的吧……”
    河濑死死盯着纸张。那上面揭载着新分配到商品企画部的职员姓名,但却不是自己。并且,人事调动的不只是商品企画部的一人而已。
    “营业部 柴冈保弘 自十一月一日起,被派任至北海道分公司”
    来上班的职员们,停下脚步看向告示板。但那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,很快大家便纷纷乘上电梯,在这之中,河濑却茫然地站钉在告示板前。
    总算走向营业部,打开电脑查看邮件。社内人事的邮件,内容与告示板上的相同。
    最差劲的肉体关系之后两个多星期。河濑自那之后,没有与男人进行过任何工作以外的交谈。单是想到身处同一个空间就会觉得不舒服,光是听到笑声便会怒火中烧到想要揍过去。
    凶暴的躁动与空虚也只剩几天而已了,如此对自己说着忍耐了下来。结果到头来,还没有兑现与自己的约定,男人就要从营业部消失了。……简直像是逃走一般。
    被最糟糕的预感包裹着。该不是自己被那个男人欺骗了吧。其实对人事方面并没有什么影响力,让自己调去商品企画部什么的,也只是为了玩弄自己的身体而编造的谎言而已……
    “喂,看到告示板了吗?”
    邻桌的布宫探过身子来问道。
    “啊……看到了。”
    “柴冈部长的调动,吓到了呢。而且还是北海道分公司的社长。太厉害了。”
    “嗯,是啊。”
    布宫靠在椅子上,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像柴冈部长那样擅长人员分配的人可不多见,不管是谁来继位大概都会引起不满吧。啊啊,这样一来我的商品企画部之路也就更加遥远了。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河濑转过头来。
    “那句话,是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布宫看了看周围,压低了声音。
    “……因为是你我才说,可别告诉其他人。事实上,我拜托过柴冈部长,能不能将我调到商品企画部。你也知道,那个人似乎对人事部很有影响力。”
    布宫也与自己考虑过相同的事情……,难堪得连喉咙都干渴起来。
    “我也在营业部呆了六年,差不多也想认真做些企画方面的工作,所以学习了很多东西。部长也说‘虽然立刻调动不太可能,但会跟人事部提提看’。”
    “然后呢!”
    气势汹汹地追问后,却被反问道“然后什么?”
    “那之后,那个人做了什么没有?”
    “说什么做了什么,我只是拜托而已啊。部长又不是那种会背地里做交易的人。”
    胸中有黑色的蝴蝶在飞舞。头脑中变得嘈杂起来。布宫还在继续说着什么,自己却只是随意地回应着“是那样呢”,内容完全不记得。
    一直是最早来上班的男人,早晨的会议结束后也没有出现。外出跑业务,下午六点多回到公司。办公桌前岂止没有部长的影子,连公文包都没有。问了布宫后,被告知“上午来了一趟,不过很快又走了”。
    “非常忙碌的样子,我也有想问的事情,结果连话都没搭上。”
    没有办法只好回家。回去后,脑子里还是不停嘈杂着。自己被骗了,被那个男人骗了。明明被留下了那么恶心的回忆,结果却没能调动部门,落到只能哭着入睡的地步。肯定是这样。
    肚子饿了,却没有想吃东西的意愿。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正常,将买来的奶油面包包装打开。明明是打算吃的,等发现的时候,面包却已经在手里被捏得不成样子。已经不行了。无法忍耐下去,给男人打了电话。……无人接听。
    因为嫌麻烦而被无视了。这样想了之后,伴着悔恨的同时也执拗起来,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过去。大约拨了三十分钟左右之后,电话突然接通了。
    “喂,我是柴冈。”
    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。……实在太多了反而发不出声音来。从电话那头,可以听到居酒屋般的喧闹声。
    “是河濑吗?”
    “……给我说清楚”
    声音在颤抖。
    “那个时候约好了的吧。说做了之后就把我调到商品企画部。到底是怎么回事,好好给我说清楚!”
    “能不能稍微等一下?”
    是在转移场所的关系吧,身后的喧闹声渐渐变远了。
    “正在跟同期的一起喝酒。我是主宾,所以没办法离席太久。关于调职的事实在是抱歉。”
    “不是抱歉的问题吧!明……明明做了那种恶心的事情!”
    拿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。
    “你,其实没有要让我调职的意思吧?只是单纯想以商品企画部为饵,将年轻男人吃掉而已吧?别把人当成傻瓜!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。
    “我跟人事部长说过了。但是对方说有一个不管如何都想先调动的对象。”
    “柴冈,原来在这里啊” 从男人背后传来大嗓门的声音。
    “你不在的话,就没有意义了吧?”
    “啊啊,对不起。”
    “突然不见,大家都在找你哦。嗯,在打电话吗?”
    “啊,工作上的下属打过来……”
    河濑挂了电话。确认了事实的现在,没有再听那个男人的声音的必要。自己被欺骗了,然后被玩弄了。
    头脑中沸腾起来,浑身发热。想现在立刻冲到男人的面前,将其击倒。明明连对方在哪里都不知道,却想要这么做。现在的话,自己能够将那个男人杀死。毫不犹豫地杀死。
    从冰箱里拿出啤酒。因为叔父说过量饮酒会使睡眠变浅,不要多喝比较好而自制着,但无法再忍耐了。就如同逃出沙漠的人一般,一罐接一罐地将啤酒喝干,冰冻的喝完了,便接着打开冰箱外微温的啤酒罐的拉环。
    不知喝了多少罐,易拉罐自手中掉了下来。啤酒浇在膝盖上,起了白色的泡沫。太悲惨了,如此想着的瞬间,泪水便决堤而出。哭着一面打嗝一面喝着啤酒,哭泣着。
    无法跟任何人商量。以部门调动为条件跟同性上司睡了这种事情,即便是嘴裂了都没办法说出口。不但不会被安慰,反而会被嘲笑自作自受,被鄙 视。但那个时候并不是能够选择的状况。不,想要拒绝的话还是能拒绝的。但自己到底还是想进商品企画部,那么多年,不想等待数十年。
    那个男人马上就要消失。一个人制造了美好回忆然后消失。现在想起来,全都是算计好的也说不定。把稍微有些中意的男人摘下吃掉。反正自己就快调职,也不会有后患。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差劲了。最恶劣的男人。
    想要去死。已经受不了了。羞耻,丢人,悔恨,悔恨,悔恨……死。死吧。想着要去死,刚站起一半,膝盖便抖动着当场倒了下来。
    脸湿了。倒下的啤酒浸湿了地毯,脸颊好冷。


    河濑到达举行送别会的店时,已经是八点后了。和式居酒屋的座敷席内,大致数一下有三十个人左右,营业部的职员基本全部到场了。环视了下周围,布宫旁边的座位空着。离男人也比较远,便安心了下来。
    “你这家伙,迟到了哦。”
    似乎已经喝了不少,红着脸的布宫如此说了后,河濑撒谎道“跟负责人谈得久了点”。实际上是因为讨厌跟男人身处同一空间,而故意来迟了。
    “我还给你的手机发了邮件。”
    “对不起。手机忘在家里了。”
    这是真的。布宫“唔哇——”地耸起了肩。
    “你这家伙,身为销售人员也太离谱了吧?”
    “好怕回家后看来电记录啊。”
    边说着话边坐了下来。男人坐在上位,一面由女职员替他倒着啤酒,一面谈笑着。明明不想听,可越是讨厌的人的声音,越是容易分辨得清楚。听着就讨厌。河濑将右手探进西装口袋。便宜的折叠刀,用手指执拗地来回抚摸着这可怜的唯一战友。
    “总之先喝一杯!”
    布宫将啤酒瓶递过来,河濑慌慌张张地拿起杯子。
    “这次啊,柴冈部长的调职很突然不是吗?其实本来要调去北海道分公司的是采购部的稻坂部长,但对方突然辞职了,所以才决定由柴冈部长替任。”
    一面盯着倒入的啤酒的泡沫,一面适当地回应着“这样啊”。
    “虽然这是从其他部门的人那里听来的,好像总公司并不想放柴冈部长走。可是部长自己请求说想要去那边。原来就是北海道的人,外婆也住在那里,从以前就一直提出请求说想过去。那个外婆似乎身体也不太好的样子,这次正好是个机会。”
    以照顾老人为理由的调职……表面上听起来的话,是个为外婆着想的好孙子。但那家伙并不是这种正派的人。而是利用自己的职位把弱者当作猎物的最差劲的男人。
    河濑将杯子中满得几乎快溢出的啤酒,一口气喝干。
    “柴冈部长在营业部干了很久呢。北海道分公司不是类似原料输入窗口一样的地方吗,现在却要去那么不一样的部门工作啊?”
    稍稍嘲讽了下男人后,布宫却一脸惊讶地歪过了头“怎么,你不知道吗?”
    “柴冈部长,听说刚就职的时候就是进的采购部。因为工作能力强,上面便每隔两到三年从制造部、物流部、商品企画部,几乎每个部门都让他呆过了。从一开始就是干部候补人选哦。”
    啊啊,这样……除此之外便无话可说了。河濑从第一杯之后便开始控制酒量。不想被酒醉侵蚀大脑而失败。
    男人心情很好地喝着酒。最后道别时,甚至有女职员哭了出来。这些场景,河濑一直用冷冷的眼神看着。
    晚上九点过后一次会结束。尽管也提起二次会,但男人以搬家的准备还没有结束为由,委婉地拒绝了。到调动的月末为止,只剩一个礼拜的时间。
    男人捧着一堆花束与部门的几个人一起走了。空出一段距离,河濑跟在部长与那几人后面。中途,在人行横道前,男人与几人集团分手,向着东边走去。集团走去的方向前头有地下铁的车站,男人好像并不坐那条线路。
    街灯明亮的街道上,男人脚步缓慢地行走着。右手边可以看到一个只有两三个游戏器具的小公园。男人走进其中止住了脚步。毫不怜惜地将花束沙沙地扔进了垃圾箱。河濑呆住了。
    一个人住,然后再过几天又要搬家,从这样的角度来看的话花只是麻烦也不一定。然而一想到这个男人,连为了客气而将花带回家的体贴都没有,便发觉到其面对着人时好的一面与那背后的本性之间的差异。
    穿过公园,男人走进了街灯稀疏的后街。过了便利店之后,便没有了路人,连车都很少经过。河濑一下子缩短了距离。男人没有回头。也许意识到了身后有人正在接近,但大概并不在意。
    走到男人身后,抓住了单薄的肩膀。停下脚步,回过头的男人看到河濑的脸,瞪大了眼睛。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    “道歉!”
    河濑怒吼道。
    “跪下来道歉!”
    男人嘴半开着,眨了几下眼。刚觉得那双眼忽然变细了,男人便将手抬到嘴边轻笑了起来。
    笑意慢慢扩大,终于连肩膀都抖动起来。既没有道歉也没有找借口,只是笑着。在感到愤怒之前,恶魔般笑着的姿态先让人不舒服起来。
    “你,有什么好笑的?!”
    “啊,不是。只是想说,如果下跪的话就能被原谅啊。”
    被笑意的余韵所影响,男人的话尾轻颤着。被当作笨蛋了,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,脑袋里变得一片通红。河濑拽住男人的胸口,毫不手软地揍了过去。
    嘎地一声钝响,男人的头大幅度地晃向右边。顺着惯性,男人踉踉跄跄地退向斜后方,绊到了人行道与车道之间的水泥隔断。
    之后发生的事,便如同看着慢速播放的影像一般。男人飞出车道,向后倒了下去。开过来的汽车的行驶声,和刺眼的车灯。
    “啊!”
    叽——,河濑的声音被刺耳的刹车声掩盖了过去。伴着咚地一声钝响,人的身体像橡皮球一般弹起,一直飞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。
黑色面包车停下了。静止了一瞬后,噗噜噜的引擎声响起。黑色汽车又开动起来。
    “什么?等……”
    无视河濑的声音,汽车急速开走了。只剩下人之后,周围便被完全想不到发生了糟糕的事般的静寂包围了。被撞了的男人,和自己。
    倒在对面车道边的男人,一动不动。……说不定已经死了。扑通、扑通自己的心脏大声到嘈杂般地跳动着。明明咬紧了牙关,牙齿却喀喀地颤抖着。
    这……不是自己造成的。自己并没有错。
    看了看周围。一个人都没有。腿动了起来。跑。奔跑。奔跑着逃走,逃走,逃走……逃到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。
    不知道跑了多久。可以看到私营地下铁的站口就在不远处了。河濑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脚步,哈哈地大口喘着气。部长他死,死,死了。被撞了之后一动不动了。连呻吟声都没有。血,有没有流血。距离太远所以不清楚。
    并没有想要杀他。虽然恨到想杀人的地步,但并没有动手的打算。小刀也只是为了威胁而买来的。右手伸进口袋。河濑将弱小的搭档,扔进了自动贩卖机的垃圾箱里。
    还不能肯定就死了。万一只是受了伤的话,还有可能救回来。如果是那样……自己,自己是不是不该逃走,而应该在当场呼叫救护车?
    慌慌张张地寻找手机。找不到。焦急地寻找着的时候,才想起来今天故意忘在家里了。慌忙奔到车站,扑向外面的公用电话。
    “……人,有人,被车撞了……救,救护车快来!”
    声音在发抖。
    “明白了。可以告知地点在哪里吗。”
    接线员的声音,平淡不惊。
    “后,后街的人行道上……”
    “地址清楚吗?”
    “就算你问我地址,我,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啊!”
    声音回响着。
    “请冷静下来。周围有没有住家或是电灯柱上贴着番地的铭牌呢?又或者附近有便利店的话,那个也可以作为地标。如果都没有的话,周围有没有其他知道地址的人在呢?”
    河濑放下电话,冲向正经过眼前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,抓住了对方的手臂。
    “什,什么事啊?”
    女人用胆怯的眼神,看着被抓住的手臂与河濑。
    “救,我想叫救护车。这条路的那一头……请告诉我那是哪里!”
    “那边大概是唐津吧?”
    一听到这句话,河濑便立刻回到公用电话前将听筒贴上耳朵。
    “唐,说是叫唐津的地方。就在离那里的便利店不远的地方……”
    “明白了。那么打电话来的这位先生,可否告知您的名字与电话号码。”
    河濑定住了。
    “我的信息不重要,总之快点过来!”
    接线员一时沉默了下后接着问道。“那么烦请告知伤者现在的状态。问话后,有回应吗?”
    怎么可能知道。自己是丢下被撞的男人跑来打的电话。
    “反,反正请现在马上过来!”
    自说自话地挂断了电话。回到自动贩卖机前,坐倒在地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。在意被撞了的男人。虽然在意,却害怕回到那个地方。
只有时间不断流逝。面前的道路上仍没有救护车经过。
    “太,太慢了吧!”
    抬起头,对着虚空怒吼道。难道因为中途切断了电话,就被当成是恶作剧而不来了吗。这么久,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,应该有其他人发现被撞了的男人了吧。那个人一定会叫救护车……但是,那里不管是车还是人都很少经过。
    不想回去那里。然而也无法回家。哪里也不能去。就那样到底呆了多久呢……颤抖止住了,河濑缓缓站起身来。慢慢地沿着逃过来的道路……以简直如同爬行般的速度走了回去。渐渐接近事发地,便看到了刺眼的红色警灯。
    路口处一辆警车,孤零零地停着。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对一名穿着西装的年轻女人问话。自警车旁边,汽车缓速驶过。
    被撞了的男人已经不见了。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。河濑转头离开。逃出生天的后背,冷汗直流。


    即使回到公寓,也什么都做不了。只是在床上坐下来,低着头而已。搞不好自己杀了人。就算不是故意的,自己也的确有一半的责任。
    说不定“杀死了”,也说不定“没有杀死”。那个男人到底是死了,还是没死。同样的问题在脑子里转来转去不断重复。
    无法忍耐下去,握着家里的钥匙站起身来。去向警察自首。那样的状况,自己不可能不被问罪。
    脑子里闪过家人和朋友的脸。被逮捕的话,一定会给大家造成困扰。朋友……会惊呆吗,还是会鄙视?对为了调职跟男人上床,然后因为没能实现约定,出于怨恨而将对方杀掉的人类。
    河濑抱住头,胡乱抓着头发。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。完全不清楚。还是干脆自己死掉算了?……那样的话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了,是不是会轻松些?
    一夜未合眼天就亮了,到了早晨。随手丢在一边的皮包,被太阳照耀着。
    过了九点,从昨天早上就一直被丢在餐桌上的手机开始嗡嗡振动,河濑吓到几乎跳了起来。感觉可能是警察打来的,害怕得不敢伸手去拿。电话一时停了下来,还没安心多久,过了五分钟左右便又响了起来。
    会打电话来,就说明自己已被调查清楚了。警察在逮捕自己之前,说不定已经人在门外了。觉悟之下河濑接起了电话。
    “唔……喂。我,我是河濑。”
    电话那头,短暂沉默了一会。
    “你今天是怎么了?打算休息吗?”
    是布宫。不知道是安心还是紧张的关系,额头上一下子冒出汗来。
    “只,只,只是身体不,不太好……”
    “声音在发抖啊。发热了吗?”
    “啊……是的。”
    说着谎的同时,用力握紧了听筒。
    “因为身体不好而休息也是没办法啦,但是休息的话,至少也跟公司说一声要休息吧。这样也才好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啊。”
    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……”
    道歉声的间隙中,可以听到布宫的叹息声。
    “尽快去医院吧。然后……对了,尽管在你身体不好的时候有点不大合适,但还是告诉一声好了。是关于柴冈部长的……”
    现在,最不想听到的男人的名字。河濑几乎快要悲呼出声。
    “昨天晚上,部长被车撞了。”
    拿着手机的手指,像得了病一般喀啦喀啦颤抖起来。
    “宴会结束后,听说是跟桑田他们一起回去的,可中途就分开了。好像是在那之后吧。腿和肋骨骨折,不得不住院一段时间了。”
    “那……那样啊。”
    部长没死。没有死。发着抖长长吐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肇事车逃逸了,犯人到现在还没抓到。真是太过分了。”
    对声音忿忿不平的布宫,河濑事不关己似的回应着“是啊”,挂断了电话。男人没有死。还活着。太好了。总之太好了。
    安心之后,便察觉到肚子饿了。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碗杯面,明明没有睡意,却不可思议地被睡魔袭击,穿着西装便倒在了床上。
    ……明明是在公寓,不知为何自己却回到了那条后街。身边很暗,街灯昏暗朦胧地照耀着四周。被撞了的男人和警车都不在。总之讨厌呆在这个地方,快步走过去,出了街道后周围的景色就变了。
    白色的墙壁,贴着墙壁零星地放置着塑胶制的黑色长椅。周围微暗,看不见走廊的尽头。有种以前来过这里的感觉。歪着头想了想,便回忆了起来。这里是以前……祖母曾住过的医院。
    “这里,这里”
    走廊的中间,有个地方正透露出光来。病房的门打开着。被那里传出来的声音吸引般地靠近过去,踏进病房时心中紧了一下。
    明亮狭小的房间的正对面,是一张白色的病床。在那里躺着的,是像以前在恐怖电影中看到过般的,从头到脚缠满了纱布的人类。
    “好疼啊,河濑。”
    男人的声音。慌慌张张地掉过头时,不知跟谁撞了一下。是布宫。
    “都是你的错。”
    河濑摒住了呼吸。布宫明明应该比自己矮,此时却低眼看着自己。
    “那个……”
    回过神时,身边已经被营业部的全体职员包围住了。一束束非难的视线向自己直射过来。
    “对……对不起。”
    面对胆怯的河濑,有人抬手指了过来。
    “说是想进商品企画部,所以跟部长上了床。那种事情还真亏他做得出来啊。”
    窃笑声回响着。
    “明明是个男人,真不敢相信。”
    嘲笑,如同漩涡一般旋转着流进自己的体内。蹲下来捂住耳朵。羞耻,丢人。想要死……想要去死。
    “唔哇啊啊啊啊!!”
    睁开眼时,日头已经快要西沉。西装皱得不成样子,汗水顺着脖子流下。河濑盯着脚边,斜照进来的橙色夕阳。那个梦,绝对不是妄想的产物。极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。
    胃底突然揪痛起来,同时呕吐感也随之涌上。无法忍耐下去,冲到厕所吐了出来。一面吐着眼泪也一面跟着溢出。明明没有想哭,眼泪却始终无法止住。
    一整天都在床上,几乎是没吃没喝地躺了过去。一动不动地呆着的话,肚子倒也不怎么会饿。清晨来临,夜晚来临,然后又到了清晨。只有从窗口射进来的太阳光线的角度,诉说着一天时间的变化。
    每天早晨都会打电话去公司说“体温还没有下降”。布宫也好上司也好,都只是慰问自己“没事吧”,谁都没有说其实你是偷懒不来上班吧。……也没有说其实是你把部长推到路中央的吧。
    每当手机振动起来的时候都会吓得颤抖,听着来电铃声就几乎要哭出来。然而不管过了多久,既没有部长打来怨恨自己的电话,也没有警察找上门。
    想要逃走。随便哪里都好,想要逃走。但万一警察来的时候公寓里没人的话,又觉得大概会去母亲或是叔父那边,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,于是便无法行动。
    仅仅只是在床单中颤抖着度过了三天,第四天的早晨总算从床上爬了起来。明明只是在房间里走着,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。淋浴之后站在脱衣间的镜子前。眼眶深陷,脸颊削瘦……简直像是明天,世界末日就要来临的男人的脸。
    穿上西装,走出公寓。到车站的路途像是能杀死人般的远。在满员电车里摇晃着,感觉便随之变得不舒服起来,头晕目眩死命抓着吊环。在离公司最近的车站下车后立马冲进厕所,呕吐。被呕吐物的味道刺激到反复再吐。泪水自眼角渗了出来。
    因为窝在车站厕所里太久,到公司时已经临近上班时间了。快速瞥了部长的桌子一眼。理所当然那里没有人在。
    “哦,来了啊。时间晚了还以为你今天也休息呢。”
    被布宫搭话,河濑的身体颤了一下。
    “早上好……”
    无法正面看对方的脸。并且被看着也很辛苦。搞不好,已经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不一定。
    “喂,你脸色很不好啊。真的没问题吗?”
    “没,没问题。体温已经降下来了……”
    装出一副忙于整理桌上堆积着的文件,和电脑周围被贴着的无数便签的样子,便不再被搭话了。如此过了一会后偷偷瞄了一眼邻桌布宫的表情。……与平时没什么不同。
    啊,对了!布宫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轻敲了一下桌子,向这边转过头来。
    “说起来昨天,川本商店一个叫久留米的人给你来过电话。我把要贴便签的事完全忘记了。听说你在休假,对方就说今天会再打电话来。”
    “知道了,谢谢。”
    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同往常。似乎是不知道那件事的样子。梦到被部门全体员工责备的可怕场景之后,还能够来公司上班,是因为搞不好男人没有把受伤的理由告诉任何人,这一的可能性的关系。
    要是说了被自己揍飞的话,必然会被询问理由。以部门调动的条件要了部下的身体什么的这种事,应该没办法说出口吧。工作能力优秀的人。破坏自身在公司的形象,肯定不会是男人希望发生的事情。
    那个男人是遭了天谴。受伤,是说了谎蹂躏了部下身体的代价,是自作自受。一半一半来说的话太多了的想法,反而决定不再去想。
    默默整理着堆积下来的文案工作,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。虽然没有食欲,但如果不吃点什么的话,肯定捱不到下午,如此想着拿起钱包站起身来时,“喂,河濑”却被同期的游川叫住了。
    “听说你身体不舒服休假了,没事吗?你是不是瘦了啊?”
    河濑苦笑了起来。
    “体温已经降下来了。”
    “别太勉强了哦。”
    轻轻拍了拍河濑的肩膀,游川继续道。
    “你一直没来公司,大概不知道柴冈部长受伤住院的事情吧?”
    心脏咚咚急速跳动起来。
    “知道。……从布宫那里听说了。”
    “吓了一跳吧。我也吃了一惊。犯人好像说还没有抓到。”
    河濑的脑海中,闪过了开走的黑色面包车的残像。
    “部长一直以来都呆在重症监护病房,不能会面。但是说从今天开始就会转移到普通病房了。所以部门里决定买点东西去探病,你要不要也参加?”
    “多少钱?”
    河濑打开了钱包。
    “一人一千。”
    当场把钱递过去后,游川说着“正好”收了起来。
    “我在想今天下班后过去。你也一起吧,怎么样?”
    看着沉默下来的河濑的脸,游川问道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“我就不去了吧。身体还是很累。”
    “啊啊,你病才好哦。不好意思我没考虑到这一点。”
    “没事啦。那么我先走了。”
    河濑经过游川的身边走出部门。公司外面阳光强烈,因为刺眼而眼前一时黑了一下。
    ……大家都不知道也并不奇怪。因为谁都没有跟那个男人见到面。今天,要是男人对哪个去探病的人说出来的话?实际上是被河濑揍了倒向路中 央,才被车撞了。就算不说身体交易的事情,因为以前被说教的事情而怀恨在心,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起了争执……要理由的话随便多少都可以捏造出来。
    如同尾巴一般紧跟在背后的不安,恐惧。烦闷。恶心。已经不行了。干脆辞职好了。既然被不安搞到如此烦躁的话还不如辞职。但是假如辞职之后,被那个男人要求负起受伤的责任的话,还是逃不了。搞不好会被烙上犯罪者的烙印,送上法庭也不一定。
    回过神来,自己正站在人行横道前。信号灯是红色,汽车接连不断地在眼前驶过。跳进那里面的话就可以轻松了。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。还这么年轻真可怜啊,被如此说着结束一生。母亲和叔父大概会哭吧。朋友们也……。
    即便信号灯变绿,接着又变红,河濑仍旧站在横道的停止线前一动不动。想要变轻松,然而与之相比起来死亡更加让人害怕。


    部长的事故过后刚好一个星期,十一月一日名叫东野的新部长调了进来。五十好几小个子,有点胖而且毛发稀疏。嘴唇肥厚属于香肠嘴型,亮泽红润十分醒目。
    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有工作能力的样子,但想着不能以貌取人,一开始河濑还随大众对其恭恭敬敬,然而还不到一个星期,便发现其果然如外表所见是个无能的部长。
    总而言之工作很慢。文件确认之类的要是不说“急用”,就会被老神在在地摆在一边两三天。重要的确认也很随便,由于文件的不完整被多次退返,因而浪费很多时间。与递交了文件之后必然当日审阅完毕,上交后也从无退返的前任部长相比真是差得太远了。
    就连一开始还小心谨慎的女职员,在发现新部长的品性之后,应对也渐渐变得随便起来,还会在茶水间背地里说“那个香肠嘴猪,真是恶心”之类 的坏话。以“还是柴冈部长好啊”为开头,新部长的缺点就接连不断地被例举出来。经过茶水间前的时候,男人的名字常常会钻进耳朵让河濑心下一惊,最近好不容 易变得习惯了。
   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,日子一天天地过。河濑在营业部的几个人去探病之后的第二天,与游川一起吃了午餐。说是有工作上的事要谈而邀了对方出来,但那只不过是藉口,其实想问的是男人的事情。
    “那个啊……因为听说没有生命危险,我们也就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可是当听说在重症监护病房的时候,就觉得要是能多上点心就好了。去病房 一看之下,那缠满了绷带的样子让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。脸颊的肿胀没消退,手脚也打着石膏,光是看就觉得很痛。部长本人倒是很平常地说着话。然后就是肇事者 还没被抓到的事。虽然部长说是因为自己没有左右看就过马路的关系,但普通来说,一般都会下车,抢救什么的吧。要是部长死了的话不就是杀人了吗。”
    没有任何意图的普通对话,却深深刺进胸口。一般来说会进行抢救。的确是那样吧。然而自己却没有那样做。叫了救护车,虽说叫了救护车……
    男人没有将被自己揍飞的事情,告诉任何人。如此说来的话,男人是将受伤当作应得的惩罚了吗。卑鄙地对年轻部下出手后,遭到恶报。什么都没有说,也是因为不想再与自己有任何关联也说不定。
    自己既没有被警察逮捕,也没有被任何人责难。能这样想了之后,便觉得轻松了起来,也终于开始觉得害对方受伤有些抱歉。
    忙碌之中到了年末,迎来了新年。人只要不在眼前出现,不管是多有影响力的人,存在感也会随之急速消失。在香肠嘴猪坐在部长的椅子上也渐渐看习惯,天下着大雪的二月末。跟上司一起出差去的河濑,隔了两天到公司上班时,同期的游川说着“这个给你”递过来一小盒零食。
    “嗯?什么?”
    零食盒的上面熨着“御礼”的字样。
    “柴冈部长送的。探病的回礼。”
    突如其来,让河濑摒住了呼吸。
    “那……那个人,出院了啊。”
    “昨天午休的时候来了一趟。尽管还拄着拐杖,但看上去挺精神的。说是今天就要出发去北海道了。”
    河濑打心底觉得因为出差没在公司里真是太好了。游川用手指轻轻弹了下递给河濑的零食盒。
    “那个,是Chubby’s的烤饼哦。女职员们都吵嚷着说跟那个谁不一样,品味真是好。”
    游川瞥了一眼后面的桌子。香肠嘴猪的出差礼品,先不说味道,总是价格便宜量又多的馒头,部门里对之十分不满。
    “的确是。”
    “对吧?”
    苦笑着游川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。这样就结束了。跟那个男人真的结束了。不会再有任何关联。河濑低下头,悄悄地长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上午十点过后,打算外出跑业务准备完行装,拿起皮包时“河濑,来一下”却被香肠嘴猪叫住了。
    “有话跟你说。能不能过来一下?”
    现在,难道是没看到别人正打算要外出吗。还是难道说那个话等回来再说就晚了吗……忍耐下烦躁,河濑向对方的桌子走近了过去。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    自己的声音比平常还要低。
    “这边,这边。”
    明明已经走到完全能够谈话的地方了,香肠嘴猪却还是招着手。没有办法只好绕过桌子走到椅子旁边。
    “你啊……”
    靠近听对方说话,香肠嘴猪的口臭就传了过来。
    “虽然明天应该就会有内部通知出来,但还是想告诉你一声,已经决定下个月开始调你去商品企画部了。”
    “啊?”河濑下意识地反问了回去。香肠嘴猪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撅起了嘴。
    “商品企画部啦。申请,你不是递交了吗?”
    “啊,是的……是递交过。真是荣幸。”
    比起高兴倒是先吃了一惊。简直像是被狐狸耍了的感觉。香肠嘴猪抱起手臂抬头看着河濑,呼地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希望调去商品企画部的申请非常多,等了五、六年的职员也是有的。你虽然年轻又没有实际成绩,但因为之前的柴冈部长大力推荐所以才定了下来。不过这样看来,你还是挺能干的嘛。”
    河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。
    “正式的调令明后天才会出来,在那之前可别跟其他人说哦。”
    听完话之后,外出去跑业务。就算乘上电车,香肠嘴猪的话也还是在脑子里不停打着转。
    “……你虽然年轻又没有实际成绩,但因为之前的柴冈部长大力推荐所以才定了下来……”
    就像是后味差的咖啡一般,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。原本以为自己被骗,被耍了,结果那个男人却履行约定推荐了自己。
    外面明明很冷,电车里的暖气却大到让人出汗的程度,感觉不舒服。以前想要去商品企画部。以为不能去希望的部门,只是因为自己运气差,是因为挑选的人没有慧眼。然而实际上却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与商品企画部不相称的关系,所以才……
    十一月没能调动成功,是因为“你没有实际成绩”的关系,要是直说了多好。哪怕只有一句,只要如此说了的话……自己就能够接受吗。能够率直地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吗。无法相信。肯定没办法相信。
羞耻心席卷全身,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自己完全盲目了。自己是最盲目的那一个。
    头部深处刺痛着。不愿再左思右想。明明现在最不愿去想,耳边却有私语声在说“你这家伙,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?”就算是那样好了,现在再道歉又有什么用?已经结束的事情重新拿出来说又有什么用?
    可以去商品企画部了。明明是想去得不得了连做梦都在想的部门,却像被罩上滤光器一般褪了色。自己太羞愧,太丢人。所以高兴不起来……没有理由高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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